白玉睁开眼,恍然间,像是做了个梦,忍着疼痛,他支起身子打量眼前。
别致的木屋,不是很大,屋内燃着清香,门敞开着,可以听到木屋外有流水声,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榻。
他没死?或者,他已经死了?走到圆桌前,双腿无力使得他微弯,膝盖触碰圆木椅发出声响。外面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来,是个中年男子,肤偏黄,衣着像是哪个府上的管家。他瞧了眼,随即向着长廊另一侧道:“王爷,他醒了。”
片刻,那个被唤作王爷的少年出现在门外,一身月白锦衣,品貌非凡,外表看起来才十七八的模样,可眉眼里露出的神情却让人无法小瞧。
他修长的手指将书卷合上,迈步入内后随手丢在木桌上:“你倒是睡了挺久。”
语调轻而缓慢,眼帘微抬,不紧不慢扫过白玉衣外可见的伤口,那会,幸得有树枝为缓冲,又幸得他摔对了地方,身上较深的伤口已愈合,只是不知,摔下时的重击会不会令他以后腿脚不便,要是人瘸了,那倒不如不救。
“这成太医,说他没本事,倒还是有些本事,可说他有本事,那上京里有本事的大夫岂不是比比皆是?”他低声笑了一笑:“你去请成太医来一趟,让他来瞧瞧,那六日内必会痊愈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。”
中年男子低首应了声,转身离开木屋。
白玉刚醒来,即便只有少数外伤,可现下身子还是有些乏力,他倚着圆木桌,警惕地望着少年,这是六年来的习惯,对任何人,他都无法相信,手放在腰间上,方才察觉,那把剑早已在那时同他一起落入了悬崖,低头看看自己,就连身上这件衣衫,都不是自己的。
少年在中年男子离开后便坐在了屋内右侧的木椅上,他半倚,手抱臂,看着白玉,不语。
这让白玉相当不舒服,他厌弃了,厌弃了旁人用观察的眼神来打量他,使得他像一件物品,就像在那阴暗的宅子中。在那,不管是谁,都是一件物品,来人会从中挑选,明明只是花钱雇佣杀手,可却会仔细挑选那个他们心中认为最满意的。
想到这,白玉忍着痛,一瘸一拐向外走去。
这种痛并不算什么,大抵只是躺久了,有些酸痛,手无力,脚无力,身子轻飘飘。在快要走出屋外时,白玉看了一眼那个少年,很奇怪,他并不打算出声,只是坐着,看着,四目相视,忽,勾唇,似笑非笑。
白玉愣了一愣,但很快便扭头出了屋。这里应当是别有洞天,原以为只是一间普通的小木屋,可走出来,他不知该如何形容。
屋外很大也很空旷,四周山壁围绕,像是谷底,山壁面上有很多青色藤蔓,正面是方才水流声的来源,细长的瀑布从山壁顶端垂直倾泻而下。
白玉呆愣了好一会,慢慢往外走,这里幽静而素雅,像是世外桃源,只是走了很久,他都没瞧见哪处可以离开这里,四处眺望时,身后传来脚步声,回头,屋内的少年朝这走来。
“想出去?”少年站定,月白锦衣上的金色绣边在阳光下晃了晃,他看了看四周:“这里是本王平时小息的山谷,确是个雅致的地方,旁人进不来。”视线转回:“相对的,也不是你可以轻易就走出去的。”
白玉冷着音道:“出口在哪里?”
少年回:“这是你道谢的方式吗?对救了你的人?”
“我并不需要你来救我。”
少年轻笑:“本王也并非是想要救你。”
白玉不是很明白,他不是想救他,可却还是救了他,让他留在这个山谷里,有人看着,每隔几天会有被称为太医的人来替他诊治,就像少年所说的,他无法轻易走出去,夜晚,屋外无人看着,这里静悄悄的,拉开门出了屋,他想离开,可即便是翻遍了整个山谷,依旧一无所获,他被困住了,只是和那时的宅子不同,那里处处都会让他窒息,这里,每一处,每一缕清风,都能让他安神。
坐在瀑布前,闭眼静听水流潺潺。
“今晚星星很多,想来,明天应当是个好天。”
白玉猛地站起身转身,中年男子满面微笑:“难得见你能安心坐在这里,以往你都忙得不停歇,这山谷,你应当比我还要熟悉了吧?”
“为什么不让我走?他是王爷,将我留在这里,难不成我对他还有何用处?”
他问,因为他觉得那个小王爷顶是一个傻子,救了人,还要把人留下,供吃供穿,可这一个月下来,那小王爷却很少来山谷,偶尔来了,也只是在屋外的长椅上闭眼小息,这不是傻子是什么?
中年男子叹了叹,连他都不是很明白,想了想,还是道:“王爷的事,我们下人不便多问,将你留下,有何用处我们更不得而知,但至少,你是第一个入了这谷的外人,而你有何种过往,我们也不会多问,只是但愿王爷没有救错你。一件东西或是一个人,能活下来,不一定是因旁人救了你,而是因你本就该活下去,不管是为了谁。”
云遮住了少许星星,风吹过耳边,有细细水滴飞溅的声音,也有远处夜色下树影摇晃的声音。
白玉躺在床榻上一夜未眠,直到第二天醒来。
少年很难得在今天入谷,他说天气不错,在这里好过看着对着面慈心恶之人。
白玉在远处看着他闭眼躺在长椅之上,犹犹豫豫了好半天,他上前,张了好几次嘴,最后还是问道:“你为何要救我,又为何要留我在此?”